【龙蟒】山间（二）
少侠龙×妖精蟒AU
（二）
马龙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话痨。
“做塑像的这个人手艺这么差，是怎么活了这么久都没饿死的？你看这眼睛，雕的一点神采都没有像个瞎子，还有鼻子，怎么可以这么塌，最可气的是手，这哪是我的小秀手，明明是五根香肠！还有这衣服，这颜色太难看，土，太土，真的土，在衣柜里挂三年我都不会穿它！”
许昕手舞足蹈喋喋不休，马龙只想扶额，说这么久都不用喘气的么？哦他是个壁画，好像真的不用喘气。
马龙还没想明白他是怎么从掉色斑驳的泥塑上看出颜色土的，许昕突然话锋一转。
“诶你有没有什么颜料之类的？墨水也行，看你的打扮不像是个读书人家估计不会有了，那去外面摘点能染色的草木来，地锦的果子就不错，蓝紫色的还挺好看，庙门东边有一大片茜草，你去摘几株回来，哦对了南边山坡下还有一棵乌桕，用那个染的黑色我很喜欢。记得不要凤仙花啊，那种粉红色只有小姑娘才用，还得是八岁以下的小姑娘。”
马龙只想翻白眼，这个小东西没有一点在求人帮忙的自觉，气鼓鼓的一副大爷模样，刚想开口反驳这么挑剔怎么不自己去找，就想到他这么小小一只，在这种天气外出，恐怕还没飘出庙门就要被风吹走再被大雨浇的稀烂了。
马龙把火把插在塑像脚边的一个陶土坛子里，腾出手从怀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宣窑瓷盒，问：“胭脂可以么？”
刚才还兴致勃勃普及植物知识的小人儿转眼就不开心了。
“看你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，怎么随身带着女孩子用的东西？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？”
“又不是我用的，”马龙好气又好笑：“这是给别人带的。”
“是给你心上人的吧？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，那你还在这破庙里待着干什么，还不快回家去免得人家等急了！”
“给我师娘带的，下山前她嘱咐我要这家的胭脂和螺子黛的。”马龙急忙解释，又觉得有些奇怪，这家伙与自己素昧平生，突然这么大的醋意可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。
“好吧好吧，我就勉为其难地用一次。诶你画画的技术怎么样？”
马龙眼看着小家伙从吐槽塑像变成索要颜料，现在又问起了自己的画工，暗叹思维这么跳跃果然不是凡人。
“还……还行吧。”
有点心虚，马龙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。那次自己不耐烦听私塾里的老先生摇头晃脑地念叨什么“忧心悄悄，愠于群小”，偷偷在书的页眉处画自画像，又困又闷画得丑了些，还没来得及撕毁，就被陈师兄抢了去传阅了半个师门，连一向严肃慈爱的大力师兄看到都没忍住笑了一盏茶的功夫。师父倒是没笑，还教育自己读书应全神贯注不可分心，可自己转身出门还没走两步，就听见屋里八仙椅被掀倒的声音和师父气振云霄的笑声。
想起囧事难免气闷，马龙鼓起腮帮，小声加了一句：“真的还行。”
“那就好，”许昕兴奋了起来，指了指泥塑肩上的大蛇：“来给我画个眼睛！”
“画了眼睛，它不会活过来吧？”
若是平时有人告诉马龙泥塑的蛇画了眼睛会变活，他肯定觉得这人多半是疯了。可今天不一样，壁画都能飘来飘去开口说话，泥蛇变活真不是没有可能。
偏偏蛇还是马龙最怕的几样东西之一。
虽然从小修习武功，励志成为无所畏惧的侠客，但是马龙怕的东西真的挺多，怕黑怕鬼怕狗怕蛇，今天壮着胆子进庙避雨已经是划时代的大进步了，马龙还没做好准备一天之内两次挑战自我。
“不敢就算了，看你腰悬剑，衣柳叶的像个侠客，没想到这么胆小。不为难你了，雨停了就赶紧回家找妈妈吧。”
“谁说我不敢！”不就是画个眼睛么，这条蛇看起来这么呆，还胖乎乎的，就算活过来估计也不咬人。马龙按了按腰间的剑，师父的那招轮月惊风自己练的最熟，他敢咬我就把他切成八段给高远妹妹炖蛇羹！
马少侠觉得此刻自己豪气干云，便不再犹豫，拔下发簪，挑出一小块胭脂来，学着师娘的样子在手心晕开，按照许昕的要求，用手指轻轻沾在蛇的眼睛上。这泥塑经年不曾打理，早已变得比石头还硬，又满是灰尘，本该很难上色，没想到胭脂碰到泥塑，便如水一般渗了进去，等马龙把手心的一点胭脂全部用完，泥蛇的眼睛已经变得圆滑明亮，在火把的照耀下隐隐透出一丝金属的光泽。
“把你的螺子黛拿出来，给蛇画个瞳孔。”许昕对这双红色的眼睛很满意，飘过去坐在蛇头上，对马龙发号施令。
山下研绛楼的螺子黛最为有名，除了原材料靛青之外，还加入了研磨成粉的骨螺贝，相貌平平的女孩用它画上一双好眉毛都能变得妩媚动人，可眼下，两个人对着一块制成如意形的螺子黛大眼瞪小眼，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用。
“把它磨碎了，再加点水试试？”许昕最先打破沉默：“今日天降无根水，你去接点来，那个画眼睛最好了。”
什么无根水，神神叨叨的，不就是雨水嘛，马龙腹忖。在门口折了一片冬青叶子，积上浅浅一涡雨水，在许昕热切的目光下用剑削下一小片黛石，枉顾小家伙“这么小气，多弄一点嘛”的唠叨，这可是研绛楼限量版的上品螺子黛，排了上个晌午的队花大价钱才买到的，都给你用了师娘要生气的。
好在黛石见水即溶，倒没让二人多费功夫。马龙依旧拿起发簪，正要画，许昕一个闪身抱住了他的手。
“一定要画成竖窄杏核形，要一气呵成，画得好看点。鲁山上那个小豹子总说我眼睛不好看，一见面就要跟我拼眼睛，下次见面我要闪瞎他！你刚才小心翼翼的，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啊？要不你先练练再给我画。”
对于这种质疑自己画技的行为马龙表示极不满意，宁可坚决地错，也不犹豫地对，马龙左手捏开许昕，右手执簪，沾上黛粉，以习武之人特有的“指如疾风势如闪电”的态势，三笔画好的一只眼睛，标准的竖窄杏核，干净利落到马龙自己都不敢相信。果然上次的自画像事件是个意外，我还是很有绘画天赋的！
马龙信心爆棚，抓起发簪就要画另一只，许昕又拦在他面前，面色严肃。
“先别着急，我们还没正式认识一下呢，我叫许昕，言午许，日斤昕。”
好名字，马龙心想，“日”指天日，“斤”是斫木之斧的象形表达，引申为开辟凿破之意，“日”与“斤”结合起来，有日光像斧斤凿破障碍一般冲破黑暗的寓意。
“我叫马龙。”
“好的，我记住你的名字了，我会感谢你的。”许昕扯出一个微笑。
虽然隐隐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，但马龙并未多想，他不相信眼前这个聒噪得有些可爱的小家伙会伤害自己，何况他笑起来这么的明媚。
马龙拿起发簪，按照刚才的样子，先左右各一笔画出眼睛的轮廓，再在中间填入颜色，完美地画出了第二只眼睛。
还没等他放下发簪好好端详自己的作品，原本好好插在一旁的火把突然骤亮，发出一声爆破的轻响而后熄灭，空荡荡的庙堂陷入浓墨一般的黑暗，周围一片寂静，只能听得到庙外暴雨击打在屋檐上发出的“噼啪”声。庙后种了成片的杨树，在风中摇摆碰撞发出“哗啦啦”的声响，与雨声和鸣。
马龙忽然想起了老人们讲的故事，风吹杨树叶的声音有一个名字，叫做“鬼拍手”。
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，透过屋顶的破洞将庙内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，马龙惊恐的发现，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许昕和那条泥蛇都不见了。
“许昕！许昕！你在哪？”
惊雷乍起，雷声压得很低，好像就在头顶，庙宇和脚下的地面仿佛都随之震动。马龙蹲下身紧紧捂住耳朵，雷声停了，但地面的震动却越来越强烈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土地撕开一口子来裂山而出。土木结构的破庙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，屋顶的椽梁混着瓦当纷纷地落下，眼看庙就要塌，马龙抓起剑，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，甚至来不及拿自己的行李。“幸好这山里没有住家。”这是涌入马龙脑子里的第一句话。
冲出庙门的马龙还没来得及喘匀气，就被地崩山摧的声响吸引去了目光。看向山顶，马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我放出来的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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